哭着哭着,她就趴下床边沉沉睡去。
  等到她再次转醒,已是凌晨,床头发光的电子表显示出四的数字。
  她打开锁,走出房门。
  哭过以后,口渴难耐,于是她走到客厅去接水。
  端着水杯,经过客厅的时候,一阵细微呻吟引起了她注意。
  沙发上睡着一个人。
  因为家里不来客,宋济之压根没布置客房。戴妮娜觉得他不可能亏了自己,房门打不开,他肯定去酒店睡了。
  没想到,他睡在沙发上。
  水杯握在她手心,她突然觉得很歉疚。
  她返回房间,翻找出一床毛毯,朝着客厅他睡的那张沙发走去。
  他抱着双臂,合拢大衣,以很不舒服的方式闭上了眼。
  她俯身,打开毯子,将毛毯盖在了他身体上。
  戴妮娜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半蹲在他身旁,凝视他熟睡的样子。
  除了眼睛以外,宋济之最好看的是鼻子,挺拔如山脊,从侧面看更是,几乎从脸上凸出去,侧面从额头到下巴的那一条线是起伏而非平滑的。
  她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食指沿着那一条线缓缓划过,落在他鼻尖的时候,宋济之睁开了眼。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那只不安分的手。
  “为什么睡在这里。”
  戴妮娜悄声问,声音有些虚弱,犹见刚才那场风暴的遗迹。
  他老实回答。
  “怕你找不到我。”
  “怕你需要我,我不在你身边。”
  借着窗外月光,观察她的脸,眼睛红肿一如核桃,脸上残余着阑干泪痕。
  他自沙发上坐起,毛毯落到脚边。
  宋济之捧起她的脸,用指腹摩挲她眼睑下方的青黑眼圈。
  “想和我谈谈吗?”
  戴妮娜摇摇头。
  被他这温柔动作一抚慰,眼泪顷刻间又要下落一般,盈盈盛满眼眶。
  她并不打算告诉宋济之戴建国讲的那些事情。不能让他知道奶奶还活着。
  她直起身体抱住他,手绕到他背后,将脸贴在他胸口。
  “我现在不想说。”
  他埋下身体,伸开双臂拥住她肩胛,将头支在了她肩膀上,然后动了动头,朝着她的颈窝靠近一点。
  他抚摸她后脑。
  “不想说就不说了。”
  “你总得有自己的秘密。”
  头支在他肩膀,她眼神迷茫,前方的黑暗里仿佛隐藏着一匹盘踞虎视眈眈的毒龙。那龙的眼睛和可恶的脸正对她吐着有毒的舌头。
  片刻,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只漆红色摆件。
  她将头埋入他脖子。
  收紧脆弱双臂。
  她声音绝望,仿若赴死一般。
  “宋济之,我好想要你。”
  在此刻,仿佛这是唯一的安慰,温暖的身体,柔软的嘴唇,她渴望的这一切就如同一种折磨,在她体内翻滚。
  他抱着她的腰,将她轻轻自身前带离。
  凝视她眼睛,他确定了那句话的含义。他探寻似地用手指挑起她前额头发,她的眼神随着他手指的滑动而移动。
  几乎是在同时,两人的嘴唇贴在了一起,她将手放在他脖子上,纤细的手臂有着易碎的曲线,抱住他的脖子,她闭上了眼。
  想要什么都不要想。
  对她而言,这是最快的做法。
  他解开她纽扣,犹如从破裂的茧里掏出一只脚步虚浮,浑身湿透,无力振翅的蝴蝶。
  衣物自她身体上滑落,轻轻落在地毯之上,发出一声仿佛不存在的细碎响动。
  她卷起他下摆毛衣,将那给予她温暖感触的外壳自他身上剥离。
  他与她坦诚地面对彼此,下一秒她的肌肤与他的毫无阻碍地贴合在一起。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与那双充满眷恋与怜惜之情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犹如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他埋下头,用鼻尖与嘴唇描摹她肌肉的每一缕纹理,她的身体随着他炽热的吻而动。
  戴妮娜抱紧他,比他想象之中抱的更紧,仿佛要嵌进去,嵌进他的灵魂与思想里。
  结束之后,他抱着她走进浴室。给她洗澡吹发。
  将她重新抱回卧室的时候,她已经焕然一新一如洋娃娃,宋济之掀开被子让她躺下,他替她掖好被角。
  他整理被角的时候她的手伸出来,抓住了他握紧被子的那一只手的手腕。
  “你不陪我吗?”
  “我害怕入睡。”
  宋济之取下她的手。
  “要喝点东西吗?”
  他问。
  “家里还有安神的花茶。”
  她摇摇头。
  “那种东西对我无用。”
  “宋济之,你有药吗?”
  他看了她一会儿,想要劝告却没有劝告,须臾,他站起来。
  “我去找找。”
  他当然不缺安眠药与镇静剂。
  但并不愿意她吃。到底发生什么,要到了安眠药才能入睡的程度。
  他想一想便知,戴建国那家伙肯定对她说了什么。
  戴建国这种底层小文员,本来就是墙头草,今天倒向这一边,明天又倒向那一边。
  这种家伙,不会真心忠于自己。只会选边站。
  问题是,他用什么动摇了戴妮娜?
  他懒得思考下去,他宋济之难道怕小小一个戴建国不成。连守护小熊的忠贞母熊他都能弄死,一个便宜爹?
  呵,他能做什么?
  宋济之返回时拿着一杯水和两粒白色药片。
  坐在床边,看着她将药片和水吞服。
  “药效要起作用,还有一定时间。”
  他接过水杯,将水杯放置在她床头。
  她点点头。
  重新缩紧被窝里,却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的手。
  “你不休息吗?”
  宋济之笑。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天亮,我要去公司。”
  她攥紧他手。
  他坐到床边。
  “睡吧,我看着你,一直到你睡着。”
  她点点头,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伸出手想抚摸她的脸,却在触碰到的前一刻闪电似地分开。
  他的手指落到台灯前,旋转熄灭了剩余的灯光。
  黑暗里,注视着那张恬静面孔,他陷入了沉思。
  你是那样爱我,我可爱的妮娜。
  你给了我那样去爱你的机会,一个正常人的机会。
  如果你知道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向着你要的那个人而努力而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你会怎么样?
  是爱我?还是恨不得我马上死掉。
  你会做出选择的。
  你很快就要走上我为你铺就的那条大道了,关于死亡、鲜血与背叛的地狱之路。
  到了那个时候,你再也没办法回头了。
  你用最纯洁最天真的感情爱着我。
  我却愈发想要你毁灭,要你的手指一如我的手指一般沾满鲜血,要你的嘴唇和我的嘴唇用同一个肺呼吸,心脏里跳动着同一个邪恶的梦想与目标。
  杀人。
  我已经为你围好了狩猎场,给了你一把弹无虚发的手枪,用一种罪恶的力量推进你走入那个时刻。
  除了开枪,你别无他法。
  我想看着你堕落,唤醒你母亲遗传给你的那种罪恶的鲜血,看着你在一个怪物面前堕落成另一个。
  这是我的愿望。
  我为这一天等待了十四年,对此,也足够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