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以后
  戴妮娜靠坐在床头看一本诗集,宋济之坐在她病床旁的一把椅子上给她削苹果。
  他的拇指抵住泛着寒光的水果刀,那圆润的果子在他手中听话地转动,红粉色的外皮顺着他手上的动作下落。
  他将苹果切开,用刀子削干净苹果中间的核,被刀子刮过的地方变得平整而光滑。
  他把切好的苹果片一牙一牙摆放进果盘里,插上果叉,轻放于她腿上。
  戴妮娜用手摸索着冰凉的叉子,眼睛一刻也不曾从书中移开。
  她叉起水果,咬下一口,果子清脆而甘甜,味道不赖。
  她赞许道。
  “这水果买的还不错。”
  “哪里买的。”
  宋济之将手中的刀顺手搁置在一旁的柜子上。随口答道。
  “新西兰。”
  戴妮娜手里的动作停下来了。
  她说。
  “你知道这和外面市场几块钱的苹果没有显着区别吧。”
  她将叉子上剩下的半块苹果送进嘴里。边嚼边有点自嘲地说。
  “我都还没有出过国,它倒是远渡重洋。”
  宋济之问。
  “你想出国?”
  “谁不想?”
  他似来了兴趣一般,追问她。
  “你想去哪里?”
  “美国。”
  “为什么?”他继续问。
  戴妮娜思索片刻。
  “我喜欢高楼大厦,站在下面往上面望,感觉很不一样。高楼大厦就像是人类精神的一个负载体,简单、明了、功能齐全。”
  “我喜欢生活在亮堂堂的地方,热闹,快活,晚上也有霓虹灯不眠不休地照耀。”
  “如果有那样的机会,我真希望能住在可以看见遥望帝国大厦的公寓里。”
  接着,她耸耸肩膀,一副听天由命地模样。
  “不过很多东西,出生没有,一辈子不可能有。”
  “我是赤贫阶级,这就是现实。生来就面对一堆糟糕的事情,在充满敌意的环境里赤手空拳的活下去。无论怎样奋斗也不可能平步青云。”
  他笑她。
  “在我身边,你也这样想。”
  戴妮娜白他一眼。
  “阶级不会通过性传播。”
  话糙理不糙。
  这粗俗言论着实是超出宋济之意料。他忍着笑,问她。
  “你一直都这么直白吗?”
  她敷衍一笑,权当他在夸赞。
  “诚实确实是我美德。”
  病房门被打开了。开门的响动让戴妮娜不自觉朝着门边望过去。
  秦思雨拎着果篮走进,拿着蛋白粉和牛奶的杜小娟与高鸿鹄紧随其后。
  刚才说的那话面对宋济之无所谓,但是见到了室友,戴妮娜只觉得无地自容。
  当然,她认为她和宋济之的对话她们并没有听见。个人病房本来就大,隔音效果也好,从病房外走到床边还隔着一个会客沙发的距离。
  宋济之也看到了她室友。
  他收敛起笑容,做回了那个严肃的长辈的角色。
  秦思雨把果篮放在沙发旁的一个玻璃茶几上,她冲上前来。
  “戴妮娜,你知道我们多担心你吗!”
  “听人说你在办公室被人捅了,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只看见那些人在处理地上的血渍。”
  她扑上来。抱住她脖子。
  “我真以为你凶多吉少。”
  戴妮娜几乎要被她搂的窒息,她拍她手臂。
  “咳……咳。”
  “思雨,我伤口还没好。”
  “放开……放开。”
  秦思雨惊觉。她猛然松开自己的手。
  “我真是笨蛋。”
  “你还好吗?”
  戴妮娜脸上已经恢复血色,除了还穿着病号服以外,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宋济之咳嗽一声。
  秦思雨这才注意到除了她们之外还有别人。这男人十分面熟,她却记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宋济之说。
  “妮娜,既然你朋友来了,我就先去上班了。”
  他对秦思雨一行人点头示意,露出审慎且富有教养的微笑。
  戴妮娜姿态僵硬地伸出手臂,机械性的挥舞两下。
  “再见,小叔。”
  “路上…..小心。”
  宋济之取下放在椅背上的大衣,将它挂在手臂上,转身离去了。
  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杜小娟长吁一口气。
  “有大人在身旁,都不知道怎么说话。我从小就犯这毛病,看见叔叔阿姨,脑袋第一个停止转动。”
  “可尴尬死我了。”
  宋济之一走,倒是件好事。室内的气氛一下子舒缓起来。
  戴妮娜笑笑。她调侃。
  “大人也是人,不用害怕,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道貌岸然,实则道德败坏,最爱在小孩子面前逞威风。”
  杜小娟说。
  “不过有钱人就是有钱人,你看你小叔保养的多好。我还以为是你哥哥。”
  “我的表哥现在才28,已经是一个大腹便便,头发微秃,活像个浑身散发着油腻感的中年男人。”
  戴妮娜被她这幽默比喻逗笑。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看人不能光看外表,他虽然长那样,但那些道德败坏的事情应该一件也没少做。”
  宋济之戴着耳机靠在医院的墙边,他横举着的手机里正在实时播放着病房内发生的一切。
  戴妮娜对他的那种形容一字不漏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道貌岸然。
  道德败坏。
  等她病好了,看他怎么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