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跟那帮傻大户置什么气啊,赵老头摇摇头,道:
  “我和樊老头商量过了,我们可以再烧两个窑,到时候四个砖窑一起来,这边建房子的就不用等砖用了。”
  方愈点头,无非就是再给砖窑场加点人而已,现在县里来找活的苦力多的是。
  赵老头还没忘记呢,他说:“我们先给公子和阿秀建个青砖大宅子,县里的工匠都已经来了,下午就让他们画图。”
  高二、高三连忙补充:“还要挖大池子,要种大树,要找石匠打石头狮子,比县里衙门口那对更大。”
  刘鸡郁闷道:“这都是我出的主意……”
  赵老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方愈道:“宅子的事要拖后,当务之急是要建个钟楼,现在的时间标准太模糊了。”
  现在涞水新城的这些人,判断时间完全看天,别说精确到分钟小时了,连确切的时辰都搞不清楚。
  因为城里的打更声这里听不到。
  没有确切的时间,一切都是乱糟糟的。
  什么时候开始上课?什么时候开始上工?还有多久可以开饭?
  没有时间就没有效率,没有时间就没有纪律。
  方愈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后世习以为常的时间表竟然如此重要。
  赵老头疑惑道:“公子说的是钟鼓楼?”
  “不是钟鼓楼”,方愈摇头道:“等会你让那些工匠到我这来,我画个样子给他们看。”
  方愈所谓的钟楼就是个固定手表的架子,只要砖头足够,两三天就能搭建起来。
  几人正走着路,就听见后头有人打着快板在唱歌:“吆喝,依呀嗬仔莲哩,太阳出来照西墙,照着俺的破衣裳。叫花衣,叫花帽……”
  方愈回头一看,就见一个衣裳破烂、头发乱蓬蓬的乞丐模样的人,就站在石碑旁边唱着歌。
  他一手打快板,一手拿着根棍子,脚下摆了个破碗。
  见方愈他们看过来了,他就唱的更来劲了:“莲花莲个莲花落吆喝,竹板一打震街头,拜拜三教与九流,竹板打……”
  叫花子唱莲花落当然是在等施舍,可惜他这个愿望要落空了。
  方愈只是看了一眼便回过了头去。
  赵老头他们脸上也满是厌恶神色,并没有任何要打赏的意思。
  倒不是他们没有同情心……额,他们确实没什么同情心。
  他们厌恶的原因是:新城的工地每天都大把招人,有工钱有饭吃,而这个人有手有脚,岁数也不老。
  宁愿乞讨也不愿意做事的人,饿死也是活该。
  于是几人就当作没看到,继续往回走。
  方愈隐约听到那人改了唱词:“彩庙头上白缈缈,千朵荷花造宝桥,只见造起三座桥,金桥银桥奈何桥……”
  方愈听的还有点迷糊,觉得这唱词听起来有些怪异。
  赵老头和刘鸡他们却立刻变了脸,因为这是乞丐在人逢白事的时候唱的歌!
  因为讨不到钱,这家伙现在就开始咒他们死人呢!
  “恁你娘!看我不打死这个龟孙!”
  高二气的大骂一声,第一个冲了上去。
  刘鸡和高三也一点不慢,前后脚就气势汹汹的扑了过去。
  赵老头看了方愈一眼,见他默认(其实是在想那唱词是什么意思),便也走过去了。
  “哎呀,打死人啦,哎呀,流民打人啦……”
  那乞丐还没来得及收碗逃跑,就被高二一脚踹倒,然后三人围着他就是一顿暴打。
  对赵老头他们来说,今天新城立碑是件大喜事,这乞丐却偏偏来了这么一出。
  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所以几人下手毫不留情,拳头狠砸、脚底板猛踹,打得那乞丐满地滚,嚎的像杀猪似的。
  方愈是真没听过这种白事歌,见他们反应这么大,便也走过来问赵老头。(赵老头在旁边观赏)
  听明白了之后,方愈也恼了。
  本来还觉得这乞丐喊的凄惨,现在怎么说?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这么打是真的能打死人的,方愈又不管,于是没多久,那乞丐就不嚎也不动了。
  赵老头一脚把他的破碗踢飞,撇嘴道:“把他拖走,丢到河边去。”
  哎,也活该这乞丐倒霉,这帮前流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啊。
  真的良善之人又怎么能千里迢迢,活着走到涞水县呢?
  所以高三和刘鸡两人拖着乞丐就走,脸上没有同情,只有嫌恶。
  两人拖着乞丐来到护城河边,丢下。
  高三问:“这厮死了没有?”
  刘鸡厌恶道:“就怕他不死。”
  说完又给他踹了两脚,而乞丐则翻着肚皮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高三和刘鸡渐渐走远,并不曾回头看上一眼,彷佛丢掉了一块破布。
  而地上的乞丐则睁开了眼睛,扭头看人走了,便艰难的爬了起来。
  乞丐捂着胸口,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踢断了肋骨,疼的他大口喘气。
  不得不佩服他的生命力,他现在就沿着护城河往城门跑去,跑的还挺快……
  庞天德刚从家里吃饭饭回来。
  以前都是几个大头兵凑在一起,在城门洞里胡乱煮点吃的。
  但现在有了闵大哥,庞天德就不打算委屈自己了,他大摇大摆的去,现在又大摇大摆的回。
  庞天德一眼就看到了乞丐鼻青脸肿的,便吆喝道:“王老鼠,你这是被谁打了?”
  王老鼠一看到庞天德,就像看到了大救星,连忙喊道:“庞守将,不得了了!城外那伙流民打人,他们居然敢打县里人!”
  有兵丁听了想笑,你王老鼠是个乞丐,算个屁的县里人!
  庞天德一听就急了,也不顾他脏,一把拉住王老鼠道:“怎么回事,你快说!”
  果然还是县里人向着县里人啊。
  你看人家庞天德,一听县里人被外乡人打了,立马就义愤填膺了。
  王老鼠感动的眼泪直流,边哭边撩起了衣服,给庞天德看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几乎已经没有好地方了。
  凄惨是真的凄惨。
  可是庞天德根本没看,只催他快点说。
  王老鼠就哭哭啼啼的把事情讲了,他说:“我才唱了几句他们冲上来打我,三个人对我拳打脚踢,差点把我活活打死,对了……”
  王老鼠脸上露出了愤恨的表情:“特别是那个老头!他就在旁边看啊,我被打的这么惨,他居然还乐乐呵呵的!”
  他正想要庞天德带人过去收拾他们……特别是那老头!就听到庞天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短头发的公子?”
  王老鼠想了想,点头道:“有,但是他没有打我。”
  庞天德放开了王老鼠,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脱棉甲。
  “庞守将,你这是做什么?他们人多,伱还是穿上比较好。”王老鼠为庞天德感到担心。
  庞天德把棉甲丢到一边,然后拿出了一条很粗的鞭子。
  他指着王老鼠,猛的一声吼道:“兄弟们,给我把他绑起来,老子今天要抽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