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黎手持长剑走出牢房。之前他的视线受阻,只能看到圆弧形的角斗场,其实角斗场是圆形的,直径百米左右。观众台也呈环状,向外延伸数十层阶梯,每一层环状阶梯都坐满观众,保守估计在场观众超过二十万人。
  这是一个非常夸张的数字,毕竟现代的大型演唱会的现场,观众人数也鲜少超过十万。
  叶黎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欢呼与喝彩,心中感觉尤为怪异。这个角斗场太大,哪怕是坐在最前排的观众,想必也很难看清场内的战斗,却不知这些观众为何这么兴奋。
  叶黎向角斗场中心位子走,而离他数十米的黑狼早已按捺不住,张着狰狞巨口,宛如奔跑的闪电,倏地一下冲了过来。
  ——好快!
  叶黎心里一阵怔忡,但很快回过神来,捏紧长剑,以剑尖指向黑狼,严阵以待。
  现在可不是害怕的时候,若他稍有怯弱,便极可能露出破绽,顷刻变成黑狼的食粮。
  黑狼飞扑过来,在空中张开双爪,向前按下,大概是想直接将叶黎扑倒,然后慢慢享用。只不过它看清他手中的锋锐长剑之后,狰狞的双爪又猛地收回,身子向侧边偏移,似想在躲避剑芒的同时,从侧面对他发动攻击。
  叶黎在黑狼奔跑飞扑之前便在想,如果它直接扑到剑尖上,然后因惯性直接贯穿身体,一命呜呼,这场战斗就太简单了。
  他看到它凌空转变身形,便已知道这匹狼极难处理。他不是古代剑术高超的风霜剑客,并不懂剑的使用技巧。在这仓促而危急的时刻,他双手握剑,向狼侧身的方向砍去,希望这一击能侥幸命中。
  他的反应和判断都没错,错就错在他并不会用剑,挥剑动作太过僵硬,速度太慢,黑狼与他错身而过,并在他的左肋留下三道血红的爪痕,他的剑却迟迟没有砍下。
  叶黎吃痛,额上渗出冷汗,咬着牙转身,看向数米外正凄厉嚎叫的黑狼。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伤不是很深,对接下来的战斗不会有太大影响,因为衣服起到了不错的保护作用,但饶是如此,他依旧感觉背脊发凉。
  经过这一次短促的交锋,他逐渐意识到,这匹狼和他在溪隐村后山遇到的狼完全不是一个等级。那时他只用了一柄短刀,便将一匹狼活生生杀死,而现在这匹狼,绝对不是他能轻易杀死的。
  叶黎用剑尖指着黑狼,缓缓后退,而黑狼似乎也有些忌惮这柄银光闪闪的长剑,一时间逡巡不前。
  叶黎从走进角斗场时便已发现,之前那照射得他全身火辣的光不是源自太阳,而是一只吊灯。
  那只吊灯就悬在角斗场中心正上空十米高的位子,像是无根而系。因为角斗场的天花板离地三十米以上,而吊灯上端并没有系绳连缀天花板。
  灯身呈球形,十分硕大,像被上升气流撑起来的热气球。灯面泛着莹白的光,像白炽灯一样,光线不强,却很稳定,并不因传播距离长而减弱亮度,整个角斗场的光亮均由它供给。
  叶黎还记得沈星暮在和老虎战斗结束之后,站在角斗场中心向上指了一下。若无意外,他指的东西正是这一只吊灯。
  ——莫非这只吊灯藏了什么玄机?
  叶黎时刻警惕着身前的黑狼,缓缓后退,想退到角斗场中心,找机会观察一下这只吊灯,说不定能找到打败这只黑狼,甚至突破这场死亡游戏的办法。
  黑狼睁着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叶黎。他退一步,它便跟一步。
  某一刻,它忽然站在原地不动,抬起爪子,伸出舌头轻舔起来。
  叶黎的双目忽地一收,想到角斗场上的嗜血规则。刚才黑狼有伤到他,并且见了血。所以它现在舔的不是爪子,而是他的血。
  叶黎本就不是黑狼的对手,在它舔过他的血之后,它又将拥有他的思考能力,那他岂不是更无胜算?
  ——没事的,我不是沈星暮,脑子并不好用,说不定黑狼添了我的血,反而变得更加愚蠢了。
  叶黎用这种滑稽的话语安慰自己,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却全然没想过,他的这个念头,好像在说自己的脑子还不如一个畜生的脑子。
  黑狼舔了叶黎的血,狰狞浑圆的两只眼睛变得尤为沉寂,似乎它完全冷静下来了,正在思考如何对付他的问题。
  一人一狼,面对面僵持,久久没有动静。
  观众台上的欢呼声逐渐变少,似乎不少观众都在质疑这只狼,认为它很蠢,分明胜券在握还不敢攻击。
  随着呼声的减少,叶黎发现一件尤为奇怪的事情。之前还显得精气神十足的狼,却出现了些许萎靡无力之态。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台上的欢呼声会影响这只黑狼的精神状态?
  叶黎想着,很快否决这个猜测。因为狼是非常狡猾的动物,说不定它此刻的萎靡虚弱全是装出来的,目的在于骗他进攻。
  叶黎并不轻举妄动,而是保持之前的速度,继续后退。
  某一刻,台上的欢呼声完全褪去,变得骂声一片。
  黑狼的精神越发萎靡,仿佛已无法站起身子,全身瘫倒在地,颤颤巍巍宛如筛糠。
  叶黎惊了一下,想尝试攻击一次,但忽然看到黑狼的眼中泛起了哀求之色。
  ——它在哀求我?
  叶黎不懂黑狼的意思,便试探着询问道:“你是想请我帮你办什么事情吗?”
  黑狼发出低沉的叫声,轻轻点头。
  叶黎问:“我能帮你做什么?”
  黑狼缓缓抬起爪子,指了一下悬在角斗场中心的吊灯,又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由灯光映出来的一个光斑。
  叶黎看向地上的光斑,发现吊灯散发的光线并不是绝对均匀平稳的,因为均匀的光线在没有遮挡物的情况下,不会形成光斑。由此可以反推出,这个光斑是因为照射地面的那束光的亮度高于周围的光线亮度方才产生的。
  叶黎偏头仔细地看了光斑一会,但他并没有放下对黑狼的戒备,眼角余光一直盯着它。它若有任何行动,他便毫不犹豫举剑与它搏斗。
  叶黎没看出光斑的玄机,但发现角斗场中心向外的十数米范围内,分布着不少光斑。
  这些光斑看上去并无任何排布规律,显得非常散乱。
  叶黎观察光斑一阵,再次转头看向黑狼,询问道:“你是说这些光斑有问题?”
  黑狼点头。
  叶黎皱眉道:“这些光斑的排布非常混乱,我看不出任何玄机。”
  黑狼“呜呜”长嚎起来,眼睛里竟有了泪水,仿佛很悲伤,很无助。
  叶黎盯着黑狼看了半晌,它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便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
  无论黑狼想传递什么信息,都改变不了他们现在身处同一个角斗场的事实。他和它只能活下一个。他当然不会因为一个畜生的悲伤情绪而心慈手软。
  叶黎手持长剑,目光渐渐变得冷漠。
  某一刻,黑狼忽然埋下头,“嗷嗷”抽泣,视线完全脱离叶黎。
  叶黎的心一横,一个箭步冲近黑狼,剑尖对准它的脑袋,猛地刺下。
  他不确定狼是不是在演戏,更不确定这一刺能不能精准命中。他在刺出这一剑时,脑中便闪过数个思绪,将如何应付黑狼的反击的策略都一一想了一遍。
  然而他准备的策略并没有派上用场,因为这一剑稳稳地刺进了黑狼的脑袋。
  狼血不断涌出,不少血滴飞溅到叶黎身上,使他神情恍惚。
  他看得很清楚,在他将剑刺下的那一瞬间,黑狼的确抬头了。他使捡很笨拙僵硬,如果黑狼想躲,并不难。可是黑狼在看清他的意图的情况下,却没有躲避,反而露出了极具人性的释然表情。
  叶黎呆呆地站着,整个角斗场变得鸦雀无声。
  似乎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只黑狼会如此坦然地赴死。
  叶黎看着溅到自己手背的血,犹豫片刻,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他静等片刻,感觉自身没有任何变化,并没有像沈星暮得到老虎的力量一般得到黑狼的力量。
  ——莫非决斗结束之后,嗜血得来的力量也将清零?
  叶黎看着黑狼的尸体,暂时只能想到这个答案。
  很快的,角斗场内出现数个大汉。毫无疑问,他们是来清理战场,并且押送叶黎回牢房的。
  叶黎趁大汉们还没靠近,大步向角斗场中心跑。
  他站在角斗场中心位子,仰头观看头顶的无根而系的吊灯,惊讶发现吊灯的横切面有较为隐晦的镶嵌痕迹。
  ——难怪吊灯可以无端悬空,原来是一面透明到几乎不可见的玻璃将它嵌住了啊。
  叶黎仔细看了好一会,终于知道台上的观众为什么不担心牢房里的猛禽暴走了。因为这面玻璃将下方的角斗场完全盖住了。
  高墙的外的观众台,完全隔绝在玻璃之外。
  如果这面玻璃拥有政府机关的防弹玻璃的硬度,的确不用担心巨鹰等飞禽暴走。
  叶黎见大汉们还有一点距离,便抓紧时间查看地上的光斑。
  这些光斑的排布杂乱无章,无论叶黎怎样尝试将它们连线组合,也无法构成规则的图形。
  “那不是一个图形,而是多个图形!”
  正当叶黎一筹莫展之时,远处忽然传来沈星暮的声音。
  叶黎偏头看向沈星暮的牢房,却没来得及询问,便被一个大汉扼住手臂。
  那个大汉的手仿佛具备奇特的魔力,能剥夺叶黎的力量。
  叶黎只觉全身乏力,无法做出有效的反抗。
  大汉面无表情地指了一下叶黎的牢房,便领着叶黎向牢房里走。
  叶黎试图与大喊交流,问了他许多问题,比如“我们打赢多少场战斗才可以离开这里”“我们打完一场战斗之后有多少休息时间”之类。
  大汉仿佛没听到叶黎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说,不知道他是不是哑巴。
  叶黎手中的长剑被缴,牢房里的暗格也再次封闭。
  牢门紧锁,他只能继续待在这个连下蹲都极其困难的“小号”里。
  没多久,场外又一次传来热烈的欢呼声,观众台上的观众们吃了“当头两棒”之后,激情仍未消退。
  角斗场上多出了一只目测五米长的巨鳄,而沈星暮的牢门再次被打开。
  似乎这场死亡游戏的规则便是两人轮流战斗,直到他们死亡,或者将这些牢房里的猛兽全数击杀才会结束。
  叶黎有粗略估算过,这个圆形角斗场里大概有三十二间牢房,除了他和沈星暮的牢房,其余牢房里关的全是凶猛的飞禽走兽。
  换言之,他们每人需要打败十五只猛兽,才能活着离开这里。
  如果游戏难度呈现递增现象,那么两人的每次战斗只会越来越困难。
  叶黎几乎可以肯定,哪怕战斗本身存在对他们非常有利的嗜血规则,他们也不可能打败全部猛兽。因为这些猛兽里,除了比较常见森林猛兽,还有许多叶黎从未见过的凶猛动物——或可称之为怪兽。
  这可不是《奥特曼》电影,人怎么可能打败怪兽?
  叶黎的情绪变得悲观,但很快调整心态,认真观看沈星暮与巨鳄的战斗。
  这次沈星暮没再选择灵巧趁手的短刃,反而选了一柄极重的开山斧。似乎他在确定这场战斗的对手是鳄鱼之后,便想到短小的武器很难刺破鳄鱼的皮,不容易取到血,方才选择较难使用的开山斧。
  这只鳄鱼长五米左右,看上去很庞大、很笨重,但它的跑动速度并不算太慢,大概能有五六米每秒。
  如果在平时,以鳄鱼的跑动速度,在短时间内无法对沈星暮构成任何威胁,但这次的情况有些不同,沈星暮的手上捏着一柄至少二十斤的开山斧,这个重量足以大幅度减缓他的奔跑速度。
  所以他准备怎么办?直接持开山斧与鳄鱼战斗吗?
  叶黎双目凝紧,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沈星暮。然后他看到沈星暮直接将手中的开山斧抛向鳄鱼,一击不中便转身逃跑。
  ——沈星暮为什么丢掉武器?莫非他想徒手和鳄鱼战斗?
  叶黎的心再次悬起,忍不住为沈星暮担忧。但没过多久,他发现沈星暮并非盲目逃跑,而是围绕着角斗场中心周围的那些光斑奔跑。
  叶黎立刻明白过来,沈星暮是想借这场战斗,仔细观察那些光斑的排布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