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底层到顶层电梯的这一段时间是漫长的,李自豪战战兢兢,不知道这样的召唤意欲为何,作为基层员工,这样面见高层领导的机会是不常有的。
  宋济之为何指名点姓要见自己。
  “在盛云工作的感觉怎么样?”
  宋济之端着两杯咖啡从咖啡机旁离开,他将咖啡杯郑重其事地放置在他面前。
  这可把李自豪吓得不轻。
  宋济之却极其亲切地一笑。
  他坐到了他对面的位置,交叠修长双腿,顺势把自己手里的咖啡搁置在膝盖之上。
  李自豪茫然,双手在膝盖上无助揉搓,有一种局促不安的意味。
  宋济之喝咖啡,淡淡看他一眼。没有言语。
  李自豪浮现出小心微笑。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何表情。
  阿谀奉承并不是万能的,尤其是在你不清楚老板找你的目的是为了夸奖你还是发泄怒火的前提下。
  宋济之笑了。
  “怎么?怕我下毒。”
  他扫了一眼李自豪面前的咖啡,李自豪如梦初醒。
  连忙用双手将它捧起。
  他讪笑。
  “不是…..不是……”
  他颤巍巍捧起面前咖啡,不自然地抿了一小口。
  宋济之嘴角噙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李自豪难以知晓其中究竟隐含着怎样的内容。
  宋济之说。
  “自豪,我看过你资料,大学毕业以后,你在英国读了一年商科?”
  李自豪放下杯子,他点点头。
  宋济之宽慰他。
  “不用紧张,找你来没有别的事情。”
  他握住咖啡柄,平铺直叙道。
  “只是听说你是尤金·史密斯的学生。他是你的毕业论文导师?”
  李自豪不解他意,但也只能跟着点点头。
  宋济之缓和面色。
  “他是我的本科教授,说起来,你算我半个学弟。”
  “对我,不必如此生分。”
  李自豪狗腿子惯了,上司主动找你联络兄弟情义,这不明摆着是在和你建立私人关系吗?
  李自豪旋即回答道。
  “没想到如此巧合,于情于理,我想我都应该叫您一声师兄。”
  宋济之摆摆手,他笑,眼角微微纹路泛出。
  “你这小子,倒是挺上道。”
  方才的疑虑一扫而空,李自豪当然乘胜追击。
  “我从不知同学里竟有师兄您这样的大人物,下次同学聚会一定给您发来邀请。”
  宋济之说。
  “我毕业多年,所以很难得与校友一聚,见到你就想起求学的那段时光,简单而快乐。”
  “不过,我今天找你,不是为着联络情谊。”
  玲珑七巧心一如李自豪。他当然清楚这种突如其来的感情联络绝不会只有其表面目的。
  他忙追问。
  “那是为了什么?”
  “如果可以为师兄做到,我在所不辞。”
  现在杜峰已经是过去式,他也很是需要抱紧另一只大腿。
  如果是宋济之的话,再好不过了。
  抱着这条大腿,可谓是保住了金饭碗,他可要好好把握。
  宋济之的眼神往门口轻瞥一下。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沿着杯柄摩挲。
  “上次,听见你和其他人在谈论我与戴妮娜。”
  原来真的是秋后算账。李自豪谄媚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宋济之看透他心思。
  “你不必惊慌,我不是来找你算账。”
  “因为我和戴妮娜目前并没有那一层关系。”
  “不过,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不是吗?”
  同为男人,李自豪当然懂宋济之的意思。
  宋济之有些遗憾。
  “那天,我借口送她回家,她却拒绝我。”
  “也不知道这女人傲什么劲儿,觉得我真非她不可吗?”
  李自豪惊愕。
  “她连您也拒绝。”
  宋济之冷笑。
  “是啊。”
  “所以你说,我要不要给这个女人一个教训。”
  宋济之身体向前倾,他嘴角下撇,眼睛露白的模样显得有些阴气森森。
  男人的直觉在这种时候总是对味的。
  戴妮娜拒绝宋济之追求所以惹恼宋济之,宋济之自尊心受损找到同为苦主的他,怕是决心要给这娘们一个教训。
  也对,反正都是要被男人上的,为什么不给他们上。真该死,戴妮娜那种富足的生活刺痛他。
  所以他更想弄烂她、踩碎她、让她跪在地上去舔自己的脚底。
  钱、权和娘们,男人一生夙愿不就如此?
  但李自豪还是长了一个心眼。
  他故作无知地问。
  “那么,宋先生想要怎样?”
  宋济之笑出声,这笑声不经过声带,显得瘆人。
  “男人想要报复一个女人,你觉得最直接的办法是什么?”
  宋济之亦打哑谜。
  他放下杯子到茶几之上。
  “自豪,其实我和一般男人也无异。”
  宋济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看见他笑,李自豪亦陪笑。
  宋济之说。
  “帮我盯着戴妮娜,虽然我知道你已经这样做了。”
  李自豪有些下流地笑了出来。
  他遂自荐道。
  “宋先生,那些照片,你要不要也看一下。”
  宋济之伸出一只手指,有些嗔怪地看他一眼。
  “还和我客气什么?我是你学长,也算得上半个兄弟了。”
  李自豪会意。
  “瞧我这嘴….”
  他止不住那油腻的发慌的奸笑。
  李自豪伸出一只手贴在自己脸上做半喇叭状。贼眉鼠眼在四周飘忽来去。末了压低自己的嗓子,用带痰的吱嘎声低声问候一句。
  “哥。”
  “宋哥。”
  宋济之满意一笑。
  他叮嘱他。
  “务必偷偷进行,你不是想要玩她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他起身离开座位,颇有深意地伸出手拍了拍李自豪肩膀。
  李自豪美滋滋离去。
  宋济之信步走到桌前,用手指拨弄桌上的一只地球仪,眼神幽暗深邃,藏着不为人知的意图。
  李自豪倒是行动迅速,不一会就发来各色照片,他急于讨好他,又想着试探他底线。所以发来的都是一些擦边却不至于下流的照片。
  她的腿,她的胸,她修长的手臂和垂头时候露出的雪白脖颈。
  她穿紧身毛衣,镜头就截取那不可忽视的起伏曲线。
  把她整个人拆的零零散散。
  翻到最后一张。
  是她的脚踝与足弓。
  原来李自豪这家伙还是个恋足癖。
  他轻呵一声。
  伸手噼里啪啦给对面打着短信。
  “我会把网站和群号地址给你,自豪,不必猴急。”
  对面传来一个抱歉的讯息。顺带附赠一个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的微笑表情。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删除了照片。
  刚才就想挖出他双眼。
  可是不行。
  因为他想要教她狩猎。
  怎样成为一个真正的猎手,这是第一课。
  网罗猎物这种肮脏的事情,只有他勉为其难来做了。
  他喃喃自语。
  “不知死活的家伙。”
  戴妮娜脱下自己的大衣外套,她揉了揉酸疼肩臂,扭动脖子活动有些僵硬的脊柱。
  室内空调温度过高,熏蒸她双颊,她将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李自豪刻意经过她工位,宋济之的话言犹在耳。
  真能让他玩到她?
  对此他是毫不怀疑的,宋济之有钱,而有钱男人在他心中是可以想玩什么女人就玩的。不怕她闹,到时候给她扣一个价钱没有谈拢的罪名,为了名声,也只能息事宁人。
  男人的手段就是这样简单粗暴。也不能怪他们次次都能得逞,每次还不用他们出手,就有想要证明自己是清白好姑娘的女人争先恐后与这些被玩弄的女人割席。
  所以说,这些女人被他们践踏,是情有可原的。
  怨不得别人。
  戴妮娜注意到他视线,也不知道这李自豪是哪里有毛病,不是造自己黄谣就是用那种既垂涎又憎恶的眼神扫视她。
  活像个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她瞪他一眼,他更起劲,对她神秘一笑,那笑容有一种不正当的意图。
  她冲他竖起中指。
  “滚蛋。”
  她用口型对着他说出这两个字。
  李自豪得意洋洋的去了。
  这戴妮娜,想着他身体的某个地方都快要爆炸了。
  他决定去厕所看着她的照片再来几把。
  忍字头上一把刀啊。但他相信这一切都有回报。
  戴建国的脸上弥漫着不散的忧虑。
  透过生产间的透明玻璃窗,他可以看见生产线上的汽车部件在传送带上井然有序地罗列着,每一个环节都是一次历练,眼看着它们从一锅银白色的钢水转化成一个个闪闪发光的部件,这些部件构成了一辆汽车的骨骼,一个发动机的支架。
  但是他知道,这批看似合格的零件实际上是不合格的。他想办法躲过了质检,可是他心里明白,这一批次要出口到东南亚的不合格货品,绝对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谋财害命的事情就像是失灵的刹车,只要做过一次,就会控制不住地进行第二次,久而久之,他人的生命与活计也就愈发无关紧要起来。
  他憎恶自己。可是,他知道,如果再次让他选择的话,他还是会做出今天这样的决定。
  他的手机在兜里叫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
  他收到一条讯息和一张照片,照片是从某市一个养护中心发来的。
  头发花白的母亲坐在床沿边,抱着床脚的一根脚柱,瞪大的眼睛充斥着一种孩子般的惶恐。
  母亲不大能记住人了。
  所有人都认为那场车祸妮娜是唯一幸存者。但不是的,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救回母亲,又害怕宋济之寻仇,想要斩草除根,所以给她改名换姓送到不知名的疗养院养伤。
  他戴建国其实也不是冷漠无情。当初拒绝照顾妮娜也是因为要先顾着自己的母亲,现在自己有了钱,兼顾女儿也是可以的了。
  这照片令他动容,他默默将手机在手心里握紧。
  他在心里暗自发誓。
  妮娜,再等一等爸爸,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我不会让你再过着这样看男人脸色的生活,我们会像从前一样,一家人团聚,过着幸福而简单的生活。
  他觉得生活腐蚀了戴妮娜,做为父亲的自己,不应该为了自保就把她留在宋济之身边的。过去的妮娜是个多么懂事乖巧的孩子,也许她曾经有杀掉自己的想法,可那毕竟是小时候,小时候的孩子没有轻重。
  妮娜照顾妹妹、照顾奶奶,听话懂事又不多言。如果不是金钱和宋济之,她不会变成今天的模样。
  宋济之的东西不是白得,他戴建国清楚,做完这最后一笔,得到了胜利钢材,他定要想办法用手里的证据将宋济之送进监狱。
  宋济之作恶多端,利用他给自己一点好处,戴建国觉得是理所应当得。
  不能说他戴建国的做法是不道德的。
  一贯寿司在充满温度的厨师手里塑形,然后直接摆放进她面前的餐盘里。
  对着上面还闪光的带着银边的鱼肉,戴妮娜有些踯躅地咽了咽口水。
  她并不喜欢生肉。
  餐厅能容纳的客人数量并不多,这是一种惯用的营销手段,为了保证食材新鲜,能及时供应。所以采取预约制,只对部分客人开放。
  戴妮娜却觉得这玩意儿没啥好吃的。她厌恶生肉,并不觉得茹毛饮血这类事情是什么高级表现。
  餐厅只有她和宋济之两人,肩并肩坐在长桌前,安静等着对面的师傅送上食材。
  她说。
  “虽然日本人极力把吃生肉渲染的很高级,但是他们的管圆线虫感染率可是世界第一。”
  戴妮娜也不管那寿司师傅脸色如何,她径直挑去上层的生鱼片,犹豫了一下,青着脸不情愿咬了一口米饭。
  宋济之面不改色地吃下自己面前的那一贯寿司。
  他倒是很喜欢这种咀嚼生肉的感觉,牙齿滑过弹滑的肌体,冰冷的鱼肉在唇齿间被瞬间撕扯成细碎的纤维,藕断丝连。
  他自嘲。
  “本来打算带你吃顿好的,可没想到是我自作多情。”
  戴妮娜睨他一眼。
  “我们在一起这样久,你难道不知道我不吃生肉。”
  他转过头,有些得意地说。
  “知道又如何?”
  “你的时间全部为我服务。”
  戴妮娜气急败坏。用力打他手臂一下。
  “所以你是故意的。”
  第二贯寿司摆了上来。
  宋济之说。
  “犯得着花费这些钱给你玩笑?”
  “妮娜,我还没有无聊到那种地步。”
  “仅仅只是想在这样的氛围下见你,就我们两人最好。”
  戴妮娜倒是很受用这回答,虽然极力板正脸,但她嘴角仍不自觉上扬。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了,为掩饰这种慌张心情,她索性把面前的盘子推给了宋济之。
  “算了,你吃吧,我宁可回家煮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