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妮娜是在沙发上睡着的,抱着那本莎士比亚集借着酒劲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室内的地暖很足,烘的一室犹如在夏天一般温暖。有钱还真是滋润。这是以前过冬连保暖衣都没有的戴妮娜所不敢想的。
  从小她就很羡慕那些同学有母亲宠爱,最直接的便体现在选购内衣与保暖衣之上,她没有那种被人关爱的福气。因为没有人会在意她到冬天是不是会手脚冰冷。
  寄人篱下是这样的苦,现在想想,就好像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生活。也正因为她太缺失了,所以才会分外珍惜并且想要永远保住这种有质量的生活。她从来都不鄙视金钱,因为她切实的知道钱能带来多么有实感的好处与安慰。
  在这些东西面前,爱不值钱。所以她从来不把感情受伤当成是一种自我世界毁灭。不过是失恋,爱这种东西有钱就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妨,因为单凭感情买不来任何东西。贫穷时候戴妮娜对别人的爱和别人对戴妮娜的爱都不能变现。
  她伸了一个懒腰,像一只猫一样的踱步到客厅的那一片落地窗之前。站在高层楼之上不算本事,本城大大小小的电梯公寓星罗密布从城外郊区一直延伸到入城的高架桥两侧,但是能站在寸土寸金的最中心地带的高层之上,俯视最繁华的商业中心,视线开阔到能一直望见弥漫着浅蓝色烟雾的护城河的外的那一部分人依旧是少数。
  站在高处就连心境也变得明朗通透起来。
  有多少新鲜血液沿着这座城市的主动脉和小血管向着这最中心的一颗心脏流动,支撑起这一具庞大的工业巨兽。可站在这高处的人,只是因为生在这里罢了。不论这些血液如何努力,这颗心脏的存在只是因为它生就是一颗心脏,如此悲哀的现实。
  从前奶奶会告诉她,只要努力就能改变这一切。你的生活只是因为你不努力的结果。你无法改变你的父母,所以就要改变你自己。你要听话,要孝顺伯父伯母,要善良,要付出要牺牲要…………….
  她真的好想笑。
  要是她生在这里,要是她像宋青云与宋济之一般被殷实家庭抚养长大,她简直是个没有缺点的优秀的孩子。她不必讨好任何人,因为她的钱会让她身上一切的瑕疵都变成一种魅力。
  没人会去要求宋青云孝顺。没人会去教训宋济之让他记得体谅自己的父母。
  没人告诉戴妮娜为所有人牺牲换不来这种生活,因为她绝不是因为让她好过而被生出来的。只是一个错误,一时欢愉的错误。
  所以她现在该多高兴啊,这些人都死掉了。
  她略微扬起自己的下巴。脸上浮现出一种餍足的神情。
  这样一看,宋万起还真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为了报答宋万起的这份恩情,她只有勉为其难的抢走属于他遗腹子的那一部分了。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杨一曼打来的。
  电话里她说那个借用别墅游泳的小男孩等了她一整夜,到了早晨依然是不愿意离开。
  “我怕影响不好,尤其是传到宋先生耳朵里。”
  戴妮娜说,“我现在马上赶回来。”
  她换上衣服,离开公寓。打了个出租车去到别墅。
  果不其然,贺海荣的车就停在那里,他曾开着这一辆银色的法拉利如同鲨鱼一般用灵敏的感知能力带着她穿过车海,现在想想,这车也是宋青云的。
  她付钱给出租车司机。
  走到贺海荣车窗前敲了敲。
  他开门走出来,高大的身体像是一株耷拉植物,垂头丧气,完全没有往日神采。
  戴妮娜说,“你还可以开车吗?”
  “把车钥匙给我。”
  他很顺从的从兜里掏出钥匙给她。
  戴妮娜打开驾驶座舱门。一面扭头对贺海荣说。
  “上车吧。你总不能用这幅样子回学校上课。”
  贺海荣听话的坐进副驾驶的位置。
  “系安全带。”
  他就像个幼稚园的小孩子完全失去自理能力一般,把她的话当成唯一法则。
  戴妮娜没等他完全系上安全带就踩油门发动了汽车。
  汽车驶离别墅区,驶离城市,最后直接上了高速路。贺海荣一语不发,像是毫不关心此刻要去哪里。无论她是想开下大桥还是山崖,他觉得他都会接受。如果这样就不会失去她的话。
  戴妮娜开着跑车在高速路上疾驰,她将车开到了上次贺海荣带她去看日出的地方。在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她是这样想的。
  她熄火,停下车,拉开车门走出去。贺海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跟在她身后。
  戴妮娜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她问他。
  “宋青云真的是你的亲戚吗?”
  贺海荣说,“父亲在我高中时因为庞氏骗局破产,同他一家家求人帮助的时候,在某次宴会上,我是第一次看见她。”
  “你学游泳真的是因为你想要当运动员拿奖吗?”
  “因为她在s市,我要陪在她身边。”
  戴妮娜苦笑。
  “你真的去露营过吗?真的有在德克萨斯州的爷爷吗?”
  “你的父亲是拿骚矿物公司的董事?你的父母俱是知识分子?”
  “你的公寓呢?汽车呢?被我撞坏的那一辆路虎也是她买给你吧。”
  贺海荣说,“是。”
  他突然很受伤的望着她。
  戴妮娜针刺,“你看见我,你喜欢我是因为我开跑车吧。是因为你认为我比宋青云更能被你拿捏被你欺骗吧。”
  “你不想我像宋青云那样养着你,你想和我结婚,你觉得我那有钱的继父能提拔你。”
  “你把我当成宋青云的替身。但是是更年轻的,更能被你欺骗支配的。你觉得你身上有什么是真的呢?”
  贺海荣瞪大眼。
  “你怎么可以这样以为我。”
  她狠狠给他一个耳光。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她手背之上。
  是她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