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车子开上上山的车道,约好的地方在出城区后的一个小镇之上,说是小镇其实是城市周边旅游的一个小景点,那里有一整块人工草坪,是周末家庭出游和野餐的好地方。
  上山的这条车道是沿着河岸修建的,临近正午阳光最是热烈,河水波光粼粼,在堤岸下宛如一方打磨光滑的明镜,河水水面反射阳光,而阳光又通过汽车的前镜折射在戴妮娜的瞳孔里,刺激着她的眼睛。
  戴妮娜从前侧的盒子里拿出墨镜戴上。
  车内只有两个座位,所以秦思雨家的司机承担了接送其他两个室友的责任。
  方才秦思雨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到达约定的地点。戴妮娜见她去的如此轻松,还以为这是一条很好开的路。
  没想到这路盘旋回环,又要提防着下山车辆避免相撞,她行进的十分艰难。也许是她过于谨慎的驾驶方法惹得后面的小车怨声载道,所以时不时还会有车子故意别着她从她车旁迅速擦过去。
  这车道又窄,弯又多,虽然她自认为开车技术不错,可加上这一次也才是她第二次上路,道路的实际状况比驾考那种仿佛答题考试的技能和特定场景要复杂的多,她突然有些后悔开着这车出来。
  想起走之前杨管家问她需不需要司机帮她开上去,她还一脸自信的摆手表示不需要,然后打开车门毫不犹疑的坐了进去。
  现在有点知道安俞姐开起跑车来的那种斩钉截铁的气质不是一日就可以练成的。
  在她被人别了第三次的时候,她终于是感到了不耐烦,她踩下油门,强行超车,唰一声就从那架小车身边擦过去。
  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试过一次之后她发现真的是很爽,鬼使神差地,她试了第二次。
  比起小心翼翼这种失控仿佛低空飞行的快乐攫取了她,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接着超了第三辆车。
  她发现那种从别人车旁蹭过去的感觉还真是很爽,怪不得自己连被几辆车蹭,她打着方向盘的姿势越来越欢脱,因为她发现自己仿佛如有神助一般,开的非常顺利。
  她知道肯定有人在车里咒骂这个开超跑的神经病,她并不否认自己的精神问题,而且这样子横冲直撞,真的很爽。
  直到她在转角处追尾了前面的一辆银色的路虎车。
  虽然她的刹车踩的及时,但还是因为惯性给撞了上去,把辆车硬生生逼停了下来。车的后盖凹陷进去,车牌被撞下来,只剩一个角还吊在车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她知道自己闯了祸。
  车主从车下走出来,伸手敲了敲她车子的窗户。
  戴妮娜摁下车窗。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名年轻男子,穿着黑色的短款羽绒服,浓眉大眼,很有一种阳光健康的美。
  大清晨就被人追尾,贺海荣气得不轻,憋了一肚子骂人的话想着找这个冒失的跑车车主理论。遇上这种为所欲为的富二代还真是倒了血霉。
  可是他没想到,车内坐着的是一名年轻女子,本以为她会恶人先告状斥责他一通。可没想到,她摘下墨镜,非常歉疚的看着他。
  她一双大眼灵动漂亮,留着一头齐肩短发,比起她嚣张跋扈的开车手法,她的表情是诚恳真挚的。
  她打开车门走出去。
  “真的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会做出赔偿。”
  贺海荣叹息一口气,本打算好的与之争论的腹稿硬生生咽回去,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之上。
  “可怎么办?我现在要赶着去山上那边的泳馆练习。”
  “我的教练已经到了。”
  他抬手看了一下手中的腕表,“我没有时间和你一起等着保险公司的人过来。”
  戴妮娜忙说,“我给你我的电话号码,你先走,等你的车修理好以后,你发账单给我,我全额赔偿。”
  “真是很抱歉。”
  既然肇事者都说到了如此程度,确实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必要。
  他从衣兜里拿出手机解锁后递给她。
  戴妮娜在他手机里输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贺海荣接过去,当即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见她手机响起,他才放心的将电话挂断。
  他有些歉意的微笑,“抱歉,毕竟我们刚认识,怕你逃单。”
  戴妮娜亦微笑,她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等你修好车子,一定联系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等你得空,我请你吃饭。”
  贺海荣说,“小姐,日后开车一定注意,幸好今天没有酿成大祸。只是撞坏了车子。”
  “你这么急,赶着去哪里?”
  戴妮娜说,“约好了朋友在草坪那里野餐,我第一次开这条路,不清楚路况。”
  他沉默一会儿,“你要去的地方与我顺路,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在我后面。”
  “只是这次,保持一点距离。”
  她灿烂的笑了,这是一张光彩照人的脸,贺海荣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一种被戳了一下的感觉。
  “谢谢你。”
  她说。
  跟着这个陌生男孩的车子她总算安全到了目的地,其实跟导航也是可以的,只是刚撞了人家的车子,毕竟她理亏,人家不计前嫌好心提出带她来,总不能拂人面子。
  她停好车,就有人打进电话。
  原本以为是秦思雨,她想也没想就接通了。
  “我才停下车,刚才不小心在前面和人撞车了,所以耽搁了。”
  对面传来一阵笑,是个男声。
  “戴妮娜?”
  他说,“是你真名吗?”
  戴妮娜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是刚才的号码。
  她重又把手机贴回耳朵上,用一种幽默的方式回答他。
  “不是,我真名是马路杀手,大清早找人晦气,让你破费小姐。”
  电话那头传来他笑声,
  “所以你是不是会读心术,听得见我刚才腹诽。”
  戴妮娜说,“我的专业是犯罪侧写,识人表情是基本功。”
  他又很愉快的笑了,“你不是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
  他说,“小姐,你很有趣。”
  “另外,我的名字叫做贺海荣。”
  贺海荣,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他那张青春洋溢又健康的脸突如其来似的浮现在她脑海。
  虽然经历了一点小插曲,但是今天的野餐进行的很顺利。
  在一截无人的车道上高鸿鹄兴致勃勃的连开好几把。秦思雨带来的小食十分可口,但因为加辣太多,每个人都红着脸嘘气,一口一口灌下奶茶和饮料。最后大家聚在一起吃了水果与寿司。
  高鸿鹄说,“一切的瘾全部过足又有姐妹相伴,死而无憾。”
  她仰躺在野餐布上,颇为惬意地说。
  “真希望我们十年以后也在一起。”
  “妮娜,谢谢你完成我梦想。”
  戴妮娜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但即便不在一起,十年以后,我们依旧可以见面。”
  秦思雨说,“十年以后,你们一定会在电视上看见我,我是知名企业家,游走在全世界演讲推销我的产品。”
  杜小娟说,“我要求不高,只图温饱。你们一个个恨不得掌握世界,那么总要有人干一些建造世界的工作。我希望当个普通而幸福的人。”
  戴妮娜说,“普通而幸福才最难得,这种生活要看运气,而这种运气并不光顾每一个人。”
  高鸿鹄插嘴,“成为那种穿人字拖大裤衩腰间别满公寓楼钥匙有几十套房的普通包租婆,那也是绝佳的享受。”
  戴妮娜总结。
  “这样看来,以上的任何生活都乐趣多多,不需要同一种活法。”
  “任何生活都可以,除了受制于人。”
  高鸿鹄懂她含义。
  高鸿鹄说,“一开始我下定决心脱离父母和那一屋子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的时候,我觉得很害怕,我觉得从此以后我在这世上就无任何亲人,那么孑然一身的我一定会悲惨下去。”
  “可是当我改掉了名字,非常痛苦的靠着自己活下来的时候,这种经历不但没有打垮我,反而鼓励了我。我自己就是一个家庭,我自己就是自己的监护人,我现在觉得我无所不能,因为我可以解决任何事情,靠我自己的努力。”
  高鸿鹄其实原名并不叫高鸿鹄,她的家庭期望自己的头胎是个儿子,所以她的出生点燃了父母的怒火。于是叫她高贱女。
  初中时候读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她给自己的改了名字,她要叫自己高鸿鹄。这是她自己给自己的新名字,这个名字象征着新的人生。可直到成年之后,她才真正拥有了这个新名字。
  戴妮娜知道,拿到身份证的那一刻,哭泣的高鸿鹄流出的是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泪水。
  你可以受制于任何东西,就是不要受制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