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春风阁。
  这里是天佑城位置最高的酒楼,临窗可以俯瞰整座城池。
  经过几天的收拾,天佑城又恢复了热闹,只是意外发生的那条街还是废墟,等重建起来怎么也需要个把月。
  这边是冷冷清清的废土,那边是热热闹闹的街市,对比之鲜明不过如此。
  “花道友,喜欢看戏吗?”陆傲霜笑吟吟问。
  白梦今转过去:“这里有?”
  “可以点的。”陆傲霜让人递了本子过来,“春风阁的戏很出名的,他们每隔几个月就会推陈出新,时常将市面上好看的话本编成戏,颇有意思。你瞧,这是他们的经典剧目红尘修仙传,根据十几年前大火的话本改编……”
  凌步非正在喝茶,听到这里忽然呛到,咳得脸都红了。
  白梦今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宁衍之则关切地问:“江兄莫不是身上有伤?怎么喝水还能被呛着。”
  白天的话他原样还回去了。
  凌步非:“……”
  于是白梦今明白了,爽快地说:“那就点一出吧,这个什么红尘修仙传。”
  “好。”陆傲霜勾了一笔,递给侍女。
  很快,戏开始演了。
  别说还挺好看的,男主角天生资质极差,在门中打杂为生,常常被人欺负。后来他得到一宝,里头竟是一座上古仙宫,能将修炼时间拉长。于是他凭借着这件异宝进步神速,后面各种冒险,寻获宝物改善资质,渐渐成为高阶修士……
  陆傲霜说:“记得此书出版的时候,引起了一股风潮,书铺里天天卖断货。后来好多人学它,出现了一個流派,叫……”
  “废柴修炼流。”旁边的崔心碧补充,“什么扮猪吃老虎,逆袭打脸……虽然无脑,但是爽快!”
  白梦今瞥向凌步非,似笑非笑的样子看得他尴尬起来,说道:“一看就是胡编乱造,世上有几个废柴能翻身?修行之道,资质和勤奋决定了高度,哪能寄望于天上掉机缘?”
  “江道友说的是。”冷秋风附和,“这种书看多了,难免沉迷,不脚踏实地。”
  宁衍之也点头,他就是资质和勤奋的代表。
  崔心碧却反驳:“不能这么说,难道寻常剧目里的浪子回头、好人好报、有情人终成眷属,不也是胡编乱造?世事如此艰难,如果日日沉浸于苦痛,又有什么帮助?看书的时候快乐一些,有什么不好?”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众人不禁侧目。
  崔心碧被大家看得不好意思起来,略有不安:“我、我说错了吗?”
  “不,你说的很对。”白梦今认真地点头,“谁都有做梦的资格,读书的想高中,做生意的想发财,街边的乞儿也会幻想高床软枕、美味佳肴,这都是寻常事。”
  得到她的肯定,崔心碧的表情才缓和下来,胆气也壮了:“就是说嘛,我们仙门中人,还想神功大成,得道逍遥呢!”
  凌步非骂自己结果差点翻车,连忙道歉:“是我想得浅薄了,崔小姐莫怪。”
  崔心碧摇头:“江道友说的并没有错,只是世人需要做梦罢了。”
  听她这番话,冷秋风和宁衍之也反省了自己一番。
  “没想到崔小姐有如此高见。”宁衍之道,“能如此体察入微,崔小姐心思细腻,一副仁善心肠。”
  冷秋风也道:“崔师妹平常总不说话,原来内秀于心。”
  崔心碧还是第一次被冷秋风夸奖,心里说不出的喜悦,勉强克制道:“这些都是浅闻小见,各位过奖了。”
  众人善意一笑。这些话确实说不上真知灼见,只不过崔心碧面上太过冷傲,一副眼高于顶的大小姐模样,格外有反差,才叫他们惊异罢了。
  戏目继续演下去,宴席也渐入佳境。
  有了前面这番铺垫,崔心碧渐渐放开,在他们交谈的时候也会插进几句话,表达自己的意见。
  大家都是仙门中人,共同话题还是不少的。从剧目到修炼,说见闻谈修炼,彼此交换心得,所获颇多。
  一边说着,一边不知不觉喝了许多酒,大家都很尽兴。
  崔心碧酒量浅,喝着喝着脸红起来,脑袋也晕晕的。
  她告罪一声,准备到露台吹吹风,散一散。
  坐下没多久,旁边有人来了。
  “花道友。”崔心碧点点头,“你也出来透透气吗?”
  因为救命之故,她连着送了几天东西,跟白梦今亲近了不少。
  “是啊!”白梦今面上透出些许无奈,“男人酒后话真多,吵得我耳朵嗡嗡的,连慕仙君看起来这么冷清的人,都在说个不停。”
  崔心碧不由笑了,让了让位置:“大家好像和平常看到的不太一样,我都不知道冷师兄会有这么多话。”
  “崔小姐你也是啊!”白梦今说,“第一回见面,还以为你很不好相处,原来是个这么好的姑娘。”
  崔心碧沉默片刻,涩然道:“我算什么好?门派里没几个人愿意亲近我,陆师姐那样才是大家喜欢的,又和气又善良,对谁都笑脸相迎,愿意出手相助……”
  她眼里的渴望太明显了,白梦今便问:“你也很善良啊,只要愿意多笑笑就好了,为什么不呢?”
  崔心碧摇头,带着一点固执:“我不会,我就是这样的。”
  白梦今想了想,赞同地点头:“也是,凭什么不笑就是不好?伱也不差陆姑娘什么,明明你也很值得人喜欢。”
  崔心碧已经有点醉意了,听着这话不由心酸:“值得有什么用?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冷师兄对陆师姐什么样她都是亲眼看到的。他在她面前总是疏远而礼貌,对着陆师姐既会笑也会哭……
  她曾经以为,冷师兄就是这样的好脾气,谁欺负他都不生气。后来有一次,他被罚在思过崖禁闭,她想偷偷去看一眼,发现陆师姐已经在了,而他对着陆师姐哭……那是在她面前从来不会显露的脆弱,只有在心爱的人面前才不会遮掩的脆弱。
  从那时起,她就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
  “其实不会。”白梦今幽幽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你想抢冷道友,不是不可能。”